第605节

  足足好一会儿,皇帝道:“就是,那他笼统看成一个问题,就单纯解决这个问题,不让局势恶化,毁掉江山社稷。”
  苏曳道:“我有想法,但是……我不知道能不能成。”
  他当然没有说出口,他的这个办法,就是革掉满族所有的特权,让民族一体化。
  这就算是我自己推翻我自己的架势了。
  谈到这里,已经过于深入了。
  甚至,谈到了苏曳都比较未知的领域了。
  皇帝也没有继续问下去,而是端起茶喝了一口。
  两人,又再一次面对无言。
  皇帝忽然问道:“你觉得刘秀算是正统吗?”
  皇上,你真的要问得这么深入吗?
  足足好一会儿,苏曳道:“刘秀算是正统,但是世间再无刘秀。”
  我苏曳不是刘秀,我也做不了刘秀。
  然后,又没有说话。
  仿佛接下来,每一句话都很难再深入,再推进半句了。
  皇帝道:“这座九江阁,是新建的?”
  苏曳道:“是的。”
  皇帝道:“比起黄鹤楼和滕王阁,谁更高一些?”
  苏曳道:“九江阁最低。”
  皇帝道:“听说你这是用全新的建筑方式?”
  苏曳道:“是的,用钢铁和水泥浇筑。”
  皇帝道:“更牢靠吗?”
  苏曳道:“对,要牢靠得多得多。”
  皇帝道:“嗯,你的那些新东西,都更先进,也更牢靠。是不能建得太高吗?”
  苏曳道:“不是,如果想的话,完全可以建得比黄鹤楼高好几倍。”
  皇帝道:“那为什么不建呢?”
  苏曳道:“不太想,建得那么高,也没有太大意思。”
  皇帝道:“高处不胜寒吗?”
  苏曳道:“倒也不是,是没有这个必要,如果有必要的话,就建很高很高的。就如同在九江我们就正在规划要建一栋高楼。”
  皇帝道:“多高?”
  苏曳道:“大概三十几丈,黄鹤楼的两倍高。”
  皇帝道:“你自己住?”
  苏曳道:“不是,算是九江经济试验区的办公楼。”
  皇帝道:“是给下面人用的?”
  苏曳道:“对,给下面人用的。”
  皇帝道:“也给外人看,给其他国人看,给洋人看?”
  苏曳道:“对。”
  皇帝又陷入了沉默,因为任何交谈,都转到政治上来了。
  建第一高楼,不是自己住,给下面人住?
  这是未来还是要权力下放吗?
  皇帝坐在椅子上,一动不动。
  整个九江阁,死寂安静。
  九江阁下面,几百名官员仰头望着。
  苏曳一系的官员,皇帝一系的官员,泾渭分明。
  苏曳的军队,皇帝的护驾军队。
  气息,几乎是凝固的。
  就仿佛随时,可能会天崩地裂。
  沈葆桢几乎无法呼吸,松开了领口,朝着边上的徐有壬望去。
  他其实不知道,如果这个时候,真的发生了天崩地裂的事情,应该怎么办。
  也没有人知道。
  最坏的局面,皇帝自爆。
  谁能挡得住?
  ……
  苏曳静静地坐在皇帝的对面。
  他当然也知道,临死之前的皇帝,是有无敌buff的。
  而此时的皇帝,手在袖子里面把玩着两个小球,每一个都重半斤多。
  算是非常致命的小球。
  他轻轻地后仰,仿佛在思考,在抉择。
  苏曳也静静地坐在那里,等着皇帝的抉择。
  皇帝甚至想要问一句,你不担心吗?不害怕吗?
  朕要是在你这里出事的话,你瞬间就失去了所有大义。
  就直接天崩地裂,跳进长江黄河也洗不清。
  对于苏曳而言,当然不想发生这样的局面。
  但,他也无力阻止。
  一旦发生的话。
  那接下来,当然就是最暴力的局面。
  弑君者,谋逆者。
  这个罪名将彻底伴随他的一生,甚至世世代代。
  但是这种最暴力的局面,苏曳很难承受,皇帝这边就承受得了吗?
  皇帝脑子里面想起了祖宗牌位,想起了自己的儿女。
  当然不仅是这些,还有他自己的身后之名。
  皇帝忽然道:“你说是前明烈皇好一些,还是赵构好一些?”
  苏曳道:“皇上您指的是能力吗?”
  皇帝道:“你就随意说说。”
  苏曳道:“论能力,大概是赵构强不少。但是赵构做不了崇祯,崇祯也做不了赵构。”
  皇帝道:“是啊,谁都是自个,谁也成不了别人。烈皇也就是时局逼迫他到那一步了,才能成就烈皇之名,换成其他时候,只怕也是要招人耻笑,画虎成犬。”
  “朕要做烈皇的话,大概也就是英法联军入京的时候。过了那个时候,朕也就做不了烈皇了。”
  这话,苏曳不会接,也接不了。
  “很多事情,不去经历,其实也不大明白。”皇帝道:“我把赵德辙、耆龄、罗遵殿都带来了,想着亲自下旨,给田雨公、王有龄、沈葆桢升官,让赵德辙三人接任。如此一来,谁也阻挡不了。”
  确实谁也阻止不了,田雨公、王有龄、沈葆桢最多能做的,就是辞官。
  甚至这个时候,皇帝要强行拆解南方七省联盟,也没人能阻止。
  皇帝南巡,某种程度而言,确实是如同神来之笔,谁也没有想到。
  皇帝继续道:“后来朕发现,其实将他们强行换了,也没啥用。甚至强行把南方七省联盟拆解了,也是没用。”
  接着,皇帝将袖子里面的两个球拿出来。
  “你知道这两个球里面装着什么吗?”皇帝问道。
  苏曳道:“不知道。”
  皇帝道:“一个是毒,一个是洋人最最先进的炸药。说是在一丈范围内,能够炸死一切人。”
  他依旧把玩着这两个球,心中叹息一声。
  而苏曳,依旧坐在他对面,一动不动,始终全神贯注戒备,皇帝想杀他也是难的,最多让他背上弑君之名。
  皇帝从椅子上站起来,来到窗户面前,望着滔滔江水道:“朕做不了烈皇,也不能做这个烈皇!”
  “尽力而为,尽力而为。”
  “尽人事,听天命!”
  “任由风吹雨打去!”
  说罢皇帝将手中的一个球,狠狠扔了出去,朝着滚滚长江扔下。
  九江阁下,所有人心脏猛地提起。
  无数将士,手中本能握枪,本能握刀。
  所有人就看着一个球从九江阁最高处,呈现一个抛物线落到江水之中。
  然后。
  “轰!”
  猛地爆炸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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